能拥有一次国际志愿者的经历是我2017年最大的一个愿望，在一位学姐的建议下，最终我选择了东南亚我最喜欢的国家——尼泊尔，加德满都的活女神，苦行僧，湿婆神，杜巴广场上漫天的鸽子，博卡拉的滑翔伞....尼泊尔是离自由最近的地方。并在学姐的帮助下，我与当地的孤儿院取得了联系。尽管这一雄心壮举受到了家庭的支持，但是那种对异地他乡各种猜忌，各种对于偷盗率，强奸率，贩卖器官率的恐惧，最终，我不会说一句英文的爸爸推掉了手头的工作，与我一同前往尼泊尔。

2017年8月，经历了两个月的准备，我们踏上了前往尼泊尔支教的道路。

 

一、“we’re waiting for u”

和爸爸下飞机，是当地的六点，距离孤儿院3公里的路程整整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颠簸了2个小时。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很暗，我们在一个无处下脚的地方下了车，没有向导，没有接待，甚至没有灯光。在哪里的五分钟，我和爸爸都在沉默，这种沉默，是对异地他乡的屈服，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所有陌生，所有困难，我该怎么去面对，毕竟第一天，就被下了个马威。打破沉默的，是隔了一块田的一座房子里传出来的童声（后来才知道，这是尼泊尔当地每天必做的祷告），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孤儿院，只是凭着感觉，拖着行李箱踏过了一片泥泞。推开木板门来不及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就被一阵异味刺激到了喉咙。这是一种，泥土混杂家畜混杂汗味的奇特味道，下一秒，迎面扑来一个大熊抱，一只比我的手掌小一半的手，攥住了我。

“hey，welcome，we are waiting for you。”这是一群孩子，也是我日后陪伴了很长时间的孩子，我们彼此互不熟悉只是那一刻，那种似曾相识老友团聚的温馨感涌上了心头，一点点冲刷掉路途上的不适与恐慌。“hello，i am nick.”“hey ，i am sudance”祷告结束后，十三个孩子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做着自我介绍。当得知我身边的是我爸爸之后，一个叫“sudance”的孩子开始不说话了。在那后来我了解到，尼泊尔遍地都是孤儿院，在堕胎不合法的尼泊尔，很多家庭会把无法担负的孩子送到孤儿院，所以相比起一个孩子出生就失去父母的悲伤，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弃养的悲哀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本不该承受的。住家爸爸告诉我，这么多志愿者中，像我爸爸这样的身份的志愿者很少见。那晚在帮孩子们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sudance床头贴着一张缺角揉皱却被贴的很细致的图画，画上的男人，是他的生父。我是一个对亲情很敏感的人，所以我没有细细的去了解十三个孩子背后的故事，但是却忍不住一遍一遍的想象着这些孩子心上这么大一片空白，由谁来填补。

 

二、“我想借个爸爸”

住家爸爸的女儿Sary和这些孩子年纪相仿的，平时也都是玩伴，而这一天，孩子们在课后因为一个玩具发生了争吵，Sary和Sudance也在其中，住家爸爸为了维护秩序，厉声斥责了Sary和Sudance，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么多次因为顽皮受到斥责，这件事却彻底触碰到了Sudance的底线，他开始冲着Sary怒吼，虽然说的是尼泊尔语但大致的意思应该是，对于她永远有爸爸保护的不满。那晚，Sudance没有吃晚饭，抱着我爸爸在外面哭了很久很久。我的爸爸不会说一句英文，自然和Sudance无法做任何交流，所以那天晚上可以安抚Sudance的，只有他身为“爸爸”的这个身份。第二天，Sudance给我爸爸取了个英文名“PaPa”，谁都知道，“PaPa”的发音和“爸爸”极像。我知道这是一个孩子对于父爱，对于依赖，对于安全感的追求，虽然幼稚，但是让人心疼。

 

三、“我该为你们做些什么”

孩子们对于中文的渴求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们也尽可能的把每一堂中文课准备得充实更充实，因为对于孩子来说，这群志愿者姐姐，给它们提供的是机会，是未来，这个机会，不看他们的出生好坏，富有与否。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一堆铅笔芯。据孩子们介绍，这是他们的发明，他们把别人丢掉的笔芯收集起来用纸卷一个筒，做铅笔，这样的方法，这样就帮他们省下一学期的文具费。在此之前，我只听我外婆说过，在他小时候，交不起课本学杂费甚至连吃都吃不饱的年代，那些孩子会做这样的铅笔来满足自己的学生梦。

也想着自己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国家，有着富足的物质生活，当面对这样一个物质条件几乎为无的家庭，这样一群天生遭受不公平的孩子，当我看到了因为缺水半个月不能洗澡的孩子，看到了因为湿冷有严重的风湿疾病不能下地走路的孩子，看到了穿一双掉了半个底的孩子，看到了因为伙食差营养严重不良的孩子，看到了只能捡回别人丢掉的笔回来用的孩子，看到了每天晚上只能去路灯下写作业的孩子。

任何一个只要有一点同情心的人，都不可能不为之所动。当那些孩子问我们，中国是什么样的时候，我们倾尽各种修辞，告诉他们：有种热闹的地方叫城市而不是他们所看到的市级，有种道路晴天不会扬尘雨天不会泥泞，有种公交车会给每位乘客提供座位而不是上百号人一拥而上拥挤不堪，有种水从管道里出来我们可以用它洗人和蔬菜水果而不会担心，喝了它是不是会得痢疾。个世界的房子，高到数不清层数，那个世界的灯光，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在那个世界，会有更好的教育，有更多的见识。

可是有一天，住家爸爸阻止了我，除了“respect”他什么都没有说。

 

四、“我们之间该有尊重”

后来我就看到，那些没法洗澡的孩子仍然开心自游的在泥地上打滚，那些患病的孩子抱着狗亲昵的玩耍，那些穿着破鞋子的孩子，一遍遍的梳理自己的头发，高兴的坐上校车，那些在路灯下写作业的孩子，很享受夜晚的灯光，因为在家里，是没有灯的。“respect”是尊重，是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不把自己的经历强加到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到这里，我也明白了，尼泊尔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幸福感。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幸福感，哪怕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这个幸福感微不足道，也要是用他们的步调，去寻找他们认为的幸福感。

我们只是一个国际志愿者，一段时间后会告别甚至渐渐淡忘的，回国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告别一段深刻的经历然后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是那些依旧留在那里的孩子，我们轻描淡写的背后，是孩子们当真了的希望。

孩子们，不想要这些，他们想要，只是最真诚的陪伴，最恰当的鼓励，和日后的回忆。“你的国家古老而美好，你的生活也很自由快乐，但是世界很大，你必须出去看看，不然你以为，这将会是你的全世界。”

4个月后，这段经历的记忆依旧清晰。我还在寻找各种不同形式的志愿者，可是成为哪里的志愿者，有一点始终不会变，那便是尊重。尊重任何一位处于弱势地位，接受我们帮助的人。而尊重，也不再只是言语行为上的得体恰当，更是对于那些人心灵世界的维护。

图/文 单严艺